【闲泽】莫名其妙多了个媳妇怎么办(四)

一觉醒来,范闲发现他穿回去了。这本是好事,可为什么李承泽躺在他怀里,还是什么都没穿的那种?

非典型双穿越,原作相关剧情瞎改,HE甜饼

平行世界老李家全员重度OOC警告!被雷到也不准骂我


【四】


范闲惹李承泽生气了。

 

僵持了半小时后,范闲点开知乎:老婆生气了,我的错,要怎么哄?急,在线等!

 

半小时前,虹销雨霁,碧空如洗,阳光清暖倾洒入室,寡淡了弥漫潮气。

 

李承泽闲暇时便坐沙发上看书,诗文小说名著都不落下,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全神贯注于玲珑文字的心思总是被旁边范闲闹出的动静堪堪打断。

 

范闲捧着手机义愤填膺地打字,嘴里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

 

李承泽最终还是没忍住,凑过去围观,刚看明白就噗地笑了出来。

 

“范闲,我看你是闲得慌吧,何必与他们一般计较。”

 

范闲在和网友撕逼。

 

李承泽前些日子拍的彩妆大片上线了。纤细的身躯在光影间模糊了性别,加长的指甲与热烈的妆容在黑白的背景下格外吸睛,出格的造型既引发了压倒性的好评,也不可避免地碍了一些人的眼。

 

男人留长发化浓妆做美甲在很多人眼中本就罪不可赦,黄泉路人爱批判李承泽没有男子气概,对自己的性别认知模糊,恶意揣测他的性取向和背后的上位方法,过程中总包含污言秽语。还有利益相关者借此机会给李承泽泼脏水,嘲笑他只能用这种手段博眼球炒热度。

 

“他们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


范闲当然知道找黑子一个个对线其实毫无意义,可他就是气不过。

 

在南庆时,每次清街虽都结了银子,却也免不了遭人诟病,加之朝堂上别党臣子日常夹枪带棒,李承泽早就能对侮辱谩骂做到面不改色。

 

如今他觉得好笑之余心里也是温甜的,毕竟范闲向来理智,若非真心在意他,才不会为他愤愤不平,还隔着网线与人大动干戈。

 

他把范闲的手机拿了过来,浏览上面的发言,“你爸是在化粪池和多少条狗同时交配才会拉出你这满嘴喷粪的狗东西。”

 

有的东西在手机上打出来是一回事,逐字逐句字正腔圆地念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李承泽的声音沙哑带点烟雾缭绕的味道,最适合吟诵阳春白雪,慨叹国破山河城春草木,如今却吐露粗鄙之语。

 

范闲听得头皮发麻,一时甚至忘记了阻止,“你看看就算了,怎么还念出来了?”

 

李承泽置若罔闻,“你有空在这口吐芬芳不如去门口迎客松上把你逼飞奶炸的婊……”

 

这句还没念完李承泽就被范闲捂住了嘴,“真的别念了,我怕脏了您的嘴!”

 

李承泽费劲挣扎了一下范闲才放开他,看着李承泽继续刷他的手机翻看他的战绩,范闲欲哭无泪。

 

如果让李承泽这样天仙般一尘不染的人儿学会说脏话,那他就真是千古罪人罄竹难书了。

 

李承泽倒觉得发现了好东西,“仙界教训人的方式也如此新奇。我得把这套话术学起来,回去逗逗李承乾。”

 

他平日最大乐趣就是跟李承乾过不去,想象着李承乾气得发抖又不会反驳的模样,就地现学现卖:

 

“闲得这么无聊不如我赏你一丈红让你去与你坟头草五丈高的父母共享天伦之乐?”


范闲语塞。

 

李承泽不仅学到了精髓,还去掉了不堪入目的词汇,更反而因此添了一份平白恼人的阴阳怪气。


范闲看出来了,李承泽可真是个天才,学什么都天赋异禀。

 

但他仍旧硬着头皮道:“这样,还是不太好吧……”

 

“为何?我觉得甚是有趣。”

 

“这终究失于粗鄙。”

 

李承泽挑眉,“你怎么还双标呢?祈年殿上你可是堂而皇之地说了那四个字。”

 

范闲一时语塞,李承泽怎么连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当时他敢说也是仗着在座各位没人能听懂,但现在李承泽触类旁通,竟翻起了旧账。

 

“我说了也不打紧,最多被人嘴碎几句口无遮拦,可殿下是皇子,言语如此出格可要被戳脊梁骨的,到时候太子一党上纲上线,参您一本败坏皇室风仪可怎么办?”

 

范闲自认好言相劝,措辞也委婉谨慎,没想到李承泽眼底春风渡月的灵动逐渐消褪,嘴角始终勾起的浅笑也少了几分真意。

 

范闲手足无措,下意识就想道歉,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失言了。

 

李承泽眼睛微垂,盯着书页上印刷的端正文字,指腹摩挲着起皱的页脚,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有些丧气地抬起眼。

 

“我就想当个平民百姓,不想做什么皇子。”

 

他用手背撑下着巴,淡淡地看向范闲,沉声静气道,“规矩、身份、礼仪和那宫闱一起箍得我喘不过气,本以为好不容易捡着机会放松一回,却还是有人管教我。”

 

他其实无意迁怒范闲,看范闲自责的模样也于心不忍,自顾自地叹气,把敞开的书本一合,走到窗边,迎着满目日光。

 

“罢了,兴许是上天非要我当笼中鸟吧。”

 

 

 

李承泽生气的模样是范闲见过杀伤力最大的。

 

不是声嘶力竭,也不是寒冰彻骨的冷暴力,也不是摔门而去的决绝。

 

他其实与里平日无二,端起咖啡杯时那股子散漫劲儿,斜躺于毯上慵倦地看电视上黑白的老电影浮光掠金,只是看你的眼神稍微淡了一些,你便觉着他骨子里都散发着无力的透明感,不吵不闹,不喜不忧,仿佛只剩一具颓唐空壳。

 

于是他依然安坐,你却会被潮涌般的愧疚与慌乱吞没,只想把支离破碎的钻石拼凑如初。

 

他好整以暇地观赏你的手足无措,看戏般观摩你如何为他的情绪四处奔波,你却心甘情愿,小心翼翼地献上苦思冥想的殷勤。

 

范闲出了一趟门,回来时提了两大袋食材直冲厨房,神神秘秘地折腾了一会儿,番茄浓汤的香味便隐约钻了出来,李承泽在外头嗅得不甚真切,舌头却不争气地开始燥了。

 

范闲是真不会哄人。


别看他在南庆撩这个撩那个如鱼得水,真正生气的情形却没遇见过。他在阳台找到了李承泽,后者正蹲在晃晃荡荡的圆秋千椅上,冯虚御风地看《卡拉马佐夫兄弟》。


一场暴雨自天而降,对我来说,那是一场瘟疫,我染上以后直到现在不能自拔。我知道什么都完了,而且我将永世不得翻身。所谓在劫难逃——这便是我的态度。*


范闲巴巴地喊了一声承泽,李承泽把眼前这段剧情看完,书签夹好,这才抬头看他。

 

“这四宫格每个都是不同的汤底,红油锅又香又辣又麻,番茄锅酸酸甜甜的特别香浓,菌汤锅光是汤就特别养胃,你肯定喜欢。”

 

锅里的汤没有完全煮沸,范闲把肉丸虾滑都倒进去,贴着锅边下肉,番茄锅里的肥牛片涮好了便放进李承泽调好了的酱碟里。

 

李承泽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酸甜伴着滑嫩的鲜肉香浓四溢,“还不错。”

 

范闲就等他这一句。

 

“仙界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特别是国外有很多新奇玩意儿,我都带你去看看好不好?”他看李承泽只顾着吃不做声,便当是默认,顿时眼睛冒起些期盼的光亮来,嘴上更是愈说愈起劲儿,“我们可以去冰岛看极光,去新加坡坐最大的摩天轮,去东京和大版的迪士尼乐园和环球影城……”

 

“你说了那么多,问过我的想不想吗?”

 

范闲被问得一怔,但还是把滚好的菠菜放进李承泽碗里,“那你想吗?”

 

他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有点像摇尾巴的小狗。

 

李承泽别开视线,“为何突然如此殷勤?”

 

“上午的事是我说话不过脑子,对不起。”范闲望着李承泽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声音都变得沉郁,“承泽,也许你说得对,你说的话、你写的信,我从来没有认真听过看过。但是以后,我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李承泽的沉默让范闲紧张不已,愣是临时说了句腹稿里没有的话:“如果我言而无信,你就用你学会了的那些话骂醒我。”

 

李承泽被逗笑了,却不是为了范闲最后这句,而是才对前面那段回过味来。

 

他这人这辈子也没说过几句真话,都写进了送去北齐的那封信里,范闲不以为意,而南庆后宫的那句不过是半真半假的试探,范闲却记住了。

 

与其说是无心插柳,不如说是误打误撞。


这过程实在曲折,前途亦变幻莫测,范闲又不是言出必行的主,嘴上说说又能信几分呢。但自己心底到底还是对范闲存有不该幻想的希翼,李承泽垂下眸去,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范闲用漏勺把煮绵的土豆片和莴笋捞出来,都夹进干净的白碗里,“至于你说无事献殷勤……可能吧,但其实我很早就有想法了。”

 

他仔细想来,李承泽从襁褓到如今都被拘在京都一寸天地,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倾轧,于是将心也桎梏起来。他总游走于街道陌巷上,如其他少年郎一般嬉戏,玩套圈游戏、吃百姓喜爱的包子,能背下古籍里对锦绣山河的描绘,只可惜金光闪耀的玉冠将墨发束起,他亦不被允许按照心意而活。

 

“承泽,世界一直比我们想得要精彩广阔,只是我们都力量有限,永远有无法触及的地方。你也看到了,南庆国力再强盛,到这个世界也不过蜉蝣撼树。”

 

纯金锻造的牢笼难得打开了门,金丝雀怎能不趁机飞得远一些、更远一些,去探索未曾触碰过的浩瀚尘世。

 

“去看看南庆那边永远也看不到的风景,也算不负此行。就算这些都只是一场梦,也会是流连忘返的美梦。”

 

范闲想,他得陪李承泽遨游尘世烟火,畅想诗和远方。

 

 

 

 

由于大哥在国外执导好莱坞大片,李承平还在参加学校组织的修学旅行,所以家庭聚会加上范闲也就只有五人。

 

李承泽不知道第几次打开车上自带的镜子整理仪容。

 

范闲这一世的确是范建的孩子,所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加之两世都算和乐的家庭环境,他实在无法与李承泽共情,只能放些李承泽喜欢的Jazz & R&B舒缓身心。

 

家宴的地点没有选在能和南庆皇宫相媲美的李氏公馆,而是朴实无华的郊区别墅,特别适合独居养老。

 

李承乾居然在后花园的停车场,看上去已经等了许久。范闲的卡宴映入眼帘,他便开始踮着脚挥手,李承泽从副驾驶出来后更是直接扑过来,吓得李承泽差点关门。

 

“二哥,你可终于来了!”

 

别说李承泽了,范闲都被性情大变的李承乾唬得不清,连忙不着痕迹地站到李承泽身旁护着。

 

不怪他敏感,只是这谦恭敬兄的性情实在与南庆那位阴森森的太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生怕下一秒这戴着眼镜的温润小哥就要摆出太子架子颐指气使了。

 

李承泽稳住自己,勉强地笑了笑,“路上堵了点。”

 

好在李承乾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僵硬,只当他二哥就是面热心冷,反倒借题发挥,把他们迎进屋后故作幽怨,“在国外开画展的日子里我天天都想家,好不容易才回来,二哥却如此冷淡。”

 

李承泽哭笑不得,“那你还想要我如何?”

 

李承乾瞬间喜笑颜开,“待会跟我坐一起,我给你讲点我在欧洲遇到的好玩的事。”

 

范闲不乐意了,也没管什么人设不人设的,扯着李承泽的手腕把他揽进怀里,朝李承乾昂头道:“那可不行,坐在承泽旁边的只能是我。”

 

李承乾不以为然:“凭什么?你不就会给二哥夹菜剥虾吗,我也可以。”

 

“就凭承泽喜欢我。”

 

“你!”

 

李承乾气得四肢发抖手脚冰凉,范闲得意洋洋,疯狂给李承泽眼神暗示,“宝贝,你说是不是?”

 

李承泽对范闲的戏精属性无语极了,但即便如此,还是坐在范闲身边比较安心。然而他刚准备点头,就看见有人从楼上下来。

 

“吵什么呢?”

 

是庆帝,不,现在是李云庆了。

 

他依旧精神矍铄,声如洪钟,穿得随便还有些邋遢。

 

然而,他慈爱的目光看得李承泽毛骨悚然,大白天的李承泽只觉得后背发凉,手直接渗出了冷汗。要不是范闲的手还搂在他的腰上,他肯定会失态地往后退好几步。

 

“……爸。”李承泽艰难地喊了出来。

 

李承乾抢着说,“爸,范闲又让二哥难堪!”

 

“你别血口喷人啊!”范闲惊了,没想到李承乾是如此阴险狡诈之人。

 

李云庆把他们当空气,端详了李承泽半晌,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是不是瘦了?”

 

李承泽愣了一瞬,随即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您想多了,范闲顿顿山珍海味地喂我,我胖还来不及呢。”

 

他下意识往范闲怀里靠得更紧,手还揪着他背后的衣料,范闲受宠若惊之余又觉得心纠。

 

皇室亲情淡薄他早有耳闻,庆帝的日常作妖他也领教过,可李承泽的反应也太夸张了,李云庆不过说了一句为人父母都会对子女说的关心话他就不适成这样,庆帝原来该对他有多不好啊。

 

李云庆睨了一眼范闲,冷哼道:“待会儿多吃点,他做的肯定没有我做的好吃。”

 

范闲奇了,指着一桌子家常菜,“这桌子都是您亲手做的?”

 

“听他吹牛吧,他哪会下什么厨,”李云睿从厨房端着烧得滋滋响的烤鱼走出来,眉目含笑,“不过是临时找了菜谱,炒了承泽最爱吃的土豆丝儿呢。”

 

李承泽听到了自己三观碎裂的声音。

 

 


李承泽状态不对。

 

即使能对各种话题应对自若,如鱼得水地与所有人谈笑风生,可他仍旧像强行融入了这个情景的演员,演着生硬的戏码。

 

其实他演技不错,不过在场各位谁不是人精,再加上对李承泽的脾性了如指掌,哪怕是蛛丝马迹也能寻根溯源。

 

如果说李承泽之前还能营造虚假繁荣的假象,在李云庆亲手给他夹了点土豆丝后,他僵硬得连筷子都滞在空中。

 

李云庆眯起了眼,李云睿皱起了眉,李承乾忍不住想开口,范闲连忙先发制人,给李承泽夹了块鱼肚。

 

“爸,给承泽夹菜是我的专利,您别跟我抢行吗。”范闲一边跟李云庆嬉皮笑脸,一边悄悄用手臂碰了碰李承泽,示意他赶紧回神。

 

被他们当掌上明珠宠着的李承泽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才会失神到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呢?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范闲,又想想李承泽爱范闲爱得死去活来的种种往事,不禁深以为然。

 

范闲无辜极了,明明在勤勤恳恳地给李承泽剥小龙虾,却时不时就能感受到危险的死亡凝视,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手还累麻了。

 

肴核既尽之际,李承乾主动收拾残羹剩食,微笑着看向范闲,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神。


“我来洗碗,范闲,你跟我一起吧。”

 

范闲内心警铃大作,他觉得右眼皮直跳,却只能跟着李承乾进厨房。

 

李承泽自然能看出气氛不对,想跟过去看看情况,却被李云睿拉到客厅坐下,商量接下来的工作行程以及结婚纪念酒会的相关事宜。

 

后来,他陪李云庆喝茶下棋,跟李云睿聊化妆品和当季新款小裙子,听李承乾分享开画展一路上所见所感,还和不能见面的大哥视频聊天。

 

筋疲力尽之余,李承泽又不禁罪恶地感到满足和温暖。

 

 

 

 

驾车离开驶进马路,耳边萦绕着沙哑舒缓的歌声,眼看庆帝的别墅在后视镜逐渐远去,范闲和李承泽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李承泽好奇地问范闲厨房里发生了什么,范闲提起这个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太子不知脑补了什么,非以为你在我这受委屈了,威胁我如果不好好对你就让范氏破产。”

 

李承泽先是带点难以置信,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彻底乐弯了眼睛,里面的星星都仿佛愉悦地跳起了舞。

 

“他们没对你说什么吗?”范闲问。

 

李承泽垂下眼,擦掉眼角的泪水,逐渐变回平日那般幽深的平静,“说了挺多匪夷所思的话。”

 

回到属于自己的小洋房,两人各做各的事,仿佛恢复了常态。

 

范闲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发现室内安静得过分,没有播放电视节目的噪音,也没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他把房间寻了个遍,最后在落地门前发现了蹲在台阶上的李承泽,他的旁边还放着一瓶红酒,已经去了三分之一。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范闲的语气急得有点冲。

 

“范闲,我不想回去了。”李承泽凝望夜空,轻声呢喃,“我们想个办法,永远留在这里,好不好?”

 

范闲察觉到李承泽的情绪有点不对,当即也就不生气了,但仍旧安静地守着他。

 

李承泽吃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扬起微笑。


“开玩笑的,只是这里发生的一切,纵然是在梦里,也是我不敢想的。”

 

他生得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伪装的花瓣簇簇叠叠遮挡真实的情绪,若是不加防备极易陷进去。而如今它一片桃粉水汽汪洋,却澄澈透明,仿佛一眼能望到底的无鱼清泉,情绪堵在眼眶边缘,不知何时就要化作漫天细雨。

 

范闲默默地坐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月落星沉。

 

李承泽也不在意范闲的反应,“十三岁就想着置我于死地的弟弟居然会为我与人吵得面红耳赤,只把我当块磨刀石的父皇居然会为了我亲手下厨,姑姑也是……”

 

近半的红酒他仰头饮尽,被浓醇的苦甜刺激得眯起眼,又自顾自倒了半杯。


“这里,果真是仙界。否则,若还是炼狱人间,怎会有如此情景?”

 

范闲一时无言。

 

他把酒瓶拿到李承泽够不到的另一边,“你不想要那个位置吗?”

 

“我想活着,”李承泽虚晃着高脚杯,紫红的蝴蝶逃不出杯壁,却仍旧摇曳出张扬的裙摆,“只有争赢了才能活。”

 

范闲抢过李承泽的酒杯,在李承泽的抗议下喝得一滴不剩,又把它丢到一旁发出脆响。

 

“既然你喜欢这里的他们,那就好好记住这些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他故作轻松地笑道,“乐观点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真的永远待在这了呢。”

 

只是李承泽眼里的细碎光亮反而如流星陨落般迅速黯淡。

 

“永远待在这,这些也永远不属于我。他们所关心宠爱的是原来的李承泽,并不是我。”

 

“不是的。”范闲立刻说,“他们爱的是李承泽本身。不管是原来的那个,还是现在的你,他们都会去爱。我敢打赌,如果你告诉他们真相,他们只会更加疼你。”

 

“也许吧,”李承泽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可是凭什么?”


“都是李承泽,凭什么他可以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我就得同室操戈水火不容;他想做什么家里人都支持他,我想安稳当个修书人也不过痴人说梦;他的婚姻不受世俗的束缚,我就连娶妻都要考虑朝廷局势?”

 

他蓦然抬眼看向范闲,眸里惊涛骇浪翻涌而来,似乎在迫切地恳求一个答案:

 

“我和他,分明都是李承泽啊……”

 

范闲的七窍玲珑刹时碎成满地顽石。

 

“承泽……”

 

他怔忪着抬手,想触碰从李承泽右眼滚落的那颗珍珠。

 

李承泽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我竟也开始怨天尤人了。”李承泽自嘲地笑了,又带着些许哭腔别过脸去,“别看。”

 

范闲总想窥探李承泽全然真实的模样,千方百计地试探,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

 

李承泽应该是百毒不侵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骄奢淫逸风流不羁,眼里总带着驾轻就熟的真诚笑意,高高在上地睥睨一切,永远端着叫人讨厌不起来的傲慢,举手投足又难掩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他不应该是什么被折断羽翼的金丝雀,他应该是鸿鹄,是鲲鹏。

 

他就应该永远自信,永远骄矜,永远自由。

 

范闲把李承泽抱进怀里。清甜的酒气沁人脾胃,隔着布料浸润温热与柔软。

 

他双手紧紧圈着清瘦柔软的身躯,好像终于追赶上了心爱的飞鸟。

 

“李承泽,你还有我。”

 

范闲说。

 

 


TBC.

*节选自老陀的《卡拉马佐夫兄弟》,荣如德老师的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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